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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閱微草堂筆記~


 


姑妄聽之 卷2 白話譯文
















 





2012.02.05


 


 


《閱微草堂筆記》是清代大儒紀昀(紀曉嵐)


的唯一著作,


 


閱微草堂筆記卷十六·姑妄聽之二【白話譯文】



神不能決


天下事,情理而已,然情理有時而互妨。


裡有姑虐其養媳者,慘酷無人理,遁歸母家。


 母憐而匿別所,


詭言未見,因涉訟。 姑以朱老與比鄰,當見其來往


,引為證。 朱私念言女已歸,則驅人就死;


言女未歸,則助人離婚。 疑不能決,乞籤於神。


 舉筒屢搖,簽不出。 奮力再搖,簽乃全出。


是神亦不能決也。


辛彤甫先生聞之曰:“神殊憒憒!十歲幼女,


而日日加炮烙,恩義絕矣。聽其逃死不為過。”


 


天下的事,無非是情、理兩方面而已,然而情與理


有時候也會互相衝突。 我們村有一個當婆婆的,


總是虐待她家的童養媳,手段可謂慘無人道。


童養媳受不了,偷偷跑回了娘家。


娘家媽可憐女兒,就把她藏了起來。


婆家來人找,娘家人謊稱沒見過,於是婆家告了官


,兩家打起了官司。 有個姓朱的老頭兒與童養媳


的娘家是鄰居,那個當婆婆的認定他知道真情,


想請他出庭作證。 朱老頭私下琢磨:


把童養媳回娘家的事說出來,等於置人於死地;


如果謊稱她沒回來,又等於助人離婚。


他猶豫不決,就去向神明求籤


他舉著籤筒搖了半天,一根也沒甩出來。


用力再搖,所有的簽全甩了出來。


看來,神明對此事也難於決斷。


辛彤甫先生聽到此事後說:“這神也太昏憒了。


一個十歲的幼女,天天用燒紅的火鉗來燙她,


早就沒有什麼恩情關係可言了。


容許她死裡逃生,不算過分。”


 


夢見他人之詩


戈孝廉仲坊,丁酉鄉試後,夢至一處,


見屏上書絕句數首。 醒而記其兩句曰:


“知是蓬萊第一仙,因何清淺幾多年?”


壬子春,在河間見景州李生,偶話其事。


李駭曰:“此餘族弟屏上近人題梅花作也。


句殊不工,不知何以入君夢?


前無因緣,後無徵驗,《周官》六夢,


竟何所屬乎? ”


 


舉人戈仲坊在乾隆四十二年參加鄉試,


夢中到了一處,見屏風上題寫了幾首絕句。


 醒來還記得其中兩句


:“知是蓬萊第一仙,因何清淺幾多年?”


乾隆五十七年春天,他在河間遇見景州人李某,


偶然說起這事。 李某驚道:


“這是近人給我族弟家的屏風上題寫的詠梅詩,


句子一點也不出色,不知為什麼入了你的夢。”


這事事前沒有什麼因緣,事後也沒有任何應驗。


 《周官》記載夢有六種,


這樣的夢到底歸入哪一類呢?


 


 


雄雞卵


《新齊諧》(即《子不語》之改名)載雄雞卵事,


今乃知竟實有之。 其大如指形,頂似閩中落花生,


不能正圓,外有斑點,向日映之,其中深紅如琥珀


,以點目眚,甚效。


德少司空成,汪副憲承霈皆嘗以是物合藥。


然不易德,一枚可以值十金。 阿少司農迪斯曰:


“是雖罕睹,實亦人力所為。”


以肥壯雄雞閉籠中,縱群雌繞籠外,使相近而不能


相接。 久而精氣摶結,自能成卵。 此亦理所宜然。


 然雞秉巽風之氣,故食之發瘡毒。


 其卵以盛陽不洩,鬱積而成,自必蘊熱,


不知何以反明目。 又《本草》之所不載,


醫經之所未言,何以知其能明目?


 此則莫明其故矣。 汪副憲曰:


“有以蛇卵售欺者,但映日不紅,即為偽託。


亦不可不知也。”


 


袁枚的《新齊諧》(即《子不語》一書的改名)


載有雄雞生蛋的事,如今才知道竟實有其事。


 這種蛋有手指肚那麼大,樣子像是福建的花生米,


不是正圓的,上面有斑點。 把它對著太陽看,


蛋中是深紅的琥珀色。 用它點進眼裡治白內障很有


效。 工部侍郎德成、按察副使汪承霈等人都曾用


公雞蛋配藥。 但它不容易弄到,一個蛋價達十兩銀


子。 戶部侍郎阿迪斯說:


“這種蛋雖然罕見,但也是人力造成的。


把肥壯的公雞關在籠子裡,籠外放一群母雞,


使它們能夠相近但不能交配。時間一長,


公雞的精氣凝結鬱積,便生成雞蛋。


這從道理上也講得通。不過雞屬巽,巽為風,


所以吃雞容易引發毒瘡。公雞蛋是因為強盛的


陽氣得不到發洩鬱積而成的,自然蘊含熱毒,


不知為什麼反而能明目。


而且《本草綱目》中沒有這種記載,醫家經典中也


沒有論及,人們是怎麼知道它能明目的呢?


這些都弄不清楚了。汪承霈說:“有人用蛇蛋


假冒公雞蛋出售騙人,但蛇蛋對著太陽照裡面不紅


,根據這一點就可判斷是假冒品。 ”


這是不能不知道的。


 


變雞生蛋償債


 


沈媼言:裡有趙三者,與母俱傭於郭氏。


母歿後年餘,一夕,似夢非夢,聞母語曰:


“明日大雪,牆頭當凍死一雞,主人必與爾。


爾慎勿食。我嘗盜主人三百錢,冥司判為雞以償。


今生卵足數而去也。”次日,果如所言。


 趙三不肯食,泣而埋之。 反复窮詰,始吐其實。


此數年內事也。 然則世之供車騎受刲煮者,


必有前因焉,人不知耳。


 此數之狡黠攘竊者,亦必有後果焉,人不思耳。


 


沈老太說:村里有個趙三,與母親一起在郭家做工


。 母親死了一年多後的一個晚上,


趙三躺在床上,像做夢又不像做夢,聽見母親說


:“明天下大雪,院牆外會凍死一隻雞,


東家肯定會送給你,你千萬別吃。


我曾偷過主人三百文錢,陰間官府判我變雞還債。


現在生的蛋已經夠賣三百文錢,我將離開這裡了


。”第二天,果然一切都像她所說的。


 趙三不肯吃那隻雞,哭著將它埋掉。


主人反复追問,趙三才說實話。


這是近幾年的事。 由此看來,世界上供人騎和拉車的馬牛,供人吃受屠宰烹煮的雞豬等,前一輩子必定


欠了這些人的債,只是人們不知道而已;


這些奴僕狡猾偷竊,下輩子也必遭報應,


只是他們沒有好好想想而已。


 


賣假藥盡孝


 


餘十一二歲時,聞從叔燦若公言:裡有齊某者,


以罪戍黑龍江,歿數年矣。 其子稍長,欲歸其骨,


而貧不能往,恆蹙然如抱深憂。



一日,偶得豆數升,乃屑以為末,水摶成丸;


衣以赭土,詐為賣藥者以往,姑以紿取數文錢


供口食耳。 乃沿途買其藥者,雖危證亦立愈。


 轉相告語,頗得善價,竟藉是達戍所,得父骨,


以篋負歸。 歸途於窩集遇三盜,急棄其資斧,


負篋奔。 盜追及,開篋見骨,怪問其故。


涕泣陳述。 共憫而釋之,轉贈以金。方拜謝間,


一盜忽擗踴大慟曰:“此人孱弱如是,


尚數千里外求父骨。我堂堂丈夫,自命豪傑,


顧乃不能耶?諸君好住,吾今往肅州矣。”


語訖,揮手西行。 其徒呼使別妻子,終不反顧,


蓋所感者深矣。 惜人往風微,無傳於世。


餘作《灤陽消夏錄》諸書,亦竟忘之。


癸丑三月三日,宿海淀直廬,偶然憶及,


因錄以補志乘之遺。 倘亦潛德未彰,幽靈不泯,


有以默啟餘衷乎!


 


我十一、二歲時,聽堂叔燦若公說:老家有個姓齊


的人,因犯了罪,被罰往黑龍江戍守邊關,


已經死在那裡幾年了。 他的兒子長大後,


想把父親的遺骨遷回老家,可家境貧寒,


不能如願,為此,他終日憂愁不已。 一天,


他偶然得到了幾升豆子,於是眉頭一皺,


計上心來。 他把豆子研成細末,用水摶成丸,


外面掛了一層赭石色,看上去像是藥丸。


然後,他帶著假藥丸,謊稱賣藥的奔赴黑龍江,


一路上,就靠騙幾文錢糊口。 可也怪了,


沿途凡吃了他的藥的,即便是重病也會立即痊癒。


 於是人們爭相轉告,使他的藥賣出了好價,終於,


他靠著賣藥的錢到達了戍地,找到了父親的遺骨,


用一個匣子裝好,然後背著匣子踏上歸程。


 歸途中,他在叢林裡碰上了三個強盜,慌忙之中,


丟棄了錢財,只背著骨匣奔跑。 強盜以為匣子裡


裝有寶物,就追上去抓住了他。


等打開匣子見到骨骸,感到十分奇怪,


就問他是怎麼回事。 他哭著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強盜聽後,深受感動,不僅退回他的財物,還


贈了他一些銀錢。 他急忙拜謝。


忽然,一個強盜頓足大哭道:


“這人如此孱弱,尚能歷盡艱辛,到千里之外尋找


父親的遺骨。我這個堂堂男子漢,自命英雄豪傑,


反而做不到哇,諸位保重。


我也要到甘肅去收父親的遺骨了。”


說完,他揮了揮手,奔西方而去。


他的同夥呼喊他,請他回家與妻子告別,


他連頭也沒回,這是被齊某之子的行為深深感動的


結果呵。 可惜,人心不古,世風日下,


齊某之子的義行未能流傳開來。


我曾作《灤陽消夏錄》諸書,也忘掉收錄了。


 癸丑年三月三日,我住在海淀值班的地方,


偶然想起了這件事,便記錄下來,以補充地方志記


載中的遺漏。 這或許是因為孝子的德性埋沒,


他的靈魂沒有泯滅,所以暗暗提醒了我吧?


 


狐媚老翁


 


李蟠木言:其鄉有灌園叟,年六十餘矣。


與客作數人同屋寢,忽聞其啞啞作顫聲,


又呢呢作媚語,呼之不應。



一夕,燈未盡,見其布衾蠕蠕掀簸,如有人交接者


,問之亦不言。 既而白晝或忽趨僻處,


或無故閉門。 怪而覘之,輒有瓦石飛擊。


人方知其為魅所據。 久之不能自諱,


言初見一少年至園中,似曾相識,而不能記憶;


邀之坐,問所自來,少年言:


“有一事告君,祈君勿拒。君四世前與我為密友,


後忽藉胥魁勢豪奪我田。我訴官,反遭笞。


鬱結以死,訴於冥官。主者以契交隙末,


當以歡喜解冤。判君為我婦二十年。


不意我以業重,遽墮狐身,尚有四年未了。


比我煉形成道,君已再入輪迴,轉生今世。


前因雖昧,舊債難消;夙命牽纏。


遇於此地。業緣湊合,不能待君再墮女身,


便乞相償,完此因果。


”我方駭怪,彼遽噓我以氣,惘惘然如醉如夢,


已受其污。 自是日必一兩至,去後亦自悔恨,


然來時又帖然意肯,竟自忘為老翁,


不知其何以故也。


一夜,初聞狎昵聲,漸聞呻吟聲,漸聞悄悄乞緩聲


,漸聞切切求免聲;至雞鳴後,乃噭然失聲。


 突樑上大笑曰:“此足抵笞三十矣。”


自是遂不至。 後葺治草屋,見樑上皆白粉所畫圈,


十圈為一行。 數之,得一千四百四十,


正合四年之日數。 乃知為所記淫籌。


計其來去,不滿四年,殆以一度抵一日矣。


或曰:“是狐欲媚此叟,故造斯言。”


然狐之媚人,悅其色,攝其精耳。 雞皮鶴髮,


有何色之可悅? 有何精之可攝?


其非相媚也明甚。 且以扶杖之年,講分桃之好,


逆來順受,亦太不情。 其為身異性存,夙根未泯,


自然相就,如磁引針,亦明甚。 狐之所云,


殆非虛語。 然則怨毒糾結,變端百出,


至三生之後而未已,其亦慎勿造因哉!


 


李蟠木說:他的家鄉有個管菜園子的老頭,


六十多歲了,和幾個打短工的人同睡在一間屋裡。


 一天大家忽然聽見他發出低低的呻吟聲,


接著又發出嗲聲嗲氣很淫蕩的聲音,


叫他也不答應。 有天晚上燈沒吹熄


只見老頭的被子輕輕抖動翻捲,


好像有人性交的樣子。 問他也不回答。


此後在白天,他有時忽然跑到僻靜處,


或者無緣無故地關著門。 大家感到奇怪,


偷偷地觀察,則有瓦塊石頭飛來。


 這才知道他被鬼怪迷住了。 時間一長,


他自己也保不住秘密了。 他說開始看見一個少年


來到園子裡,好像認識,但記不起來了。


請他進來坐,問他來幹什麼。 少年說:


“你在四世前和我是密友,後來你忽然借助官豪的


勢力,強搶我的地。我告了官,反被打了一頓,


因此憂鬱而死。告到冥官,他說兩人開始交情深厚


,也該有個善終,還是用歡喜的方式來解這個冤仇


,便判你當我的妻子二十年。


不料因我罪孽深重,投生為狐狸。你我還有四年的


緣份沒了。等我煉形得道,你已死去進入輪迴,


投生為今世。前因雖然茫茫,舊債不能勾銷,


夙命把你我牽纏在一起,相見於此。因緣湊合,


我不能再等你投生為女人,請你現在就償了舊債,


了結這個因果。”我正驚異,他向我吹了一口氣,


我惘惘然如醉如夢,被他姦污了。


從此他每天來一兩次。 那少年走後,我也悔恨,


可那少年一來,我又服服貼貼地,


竟忘了自己是個老頭,不知是什麼原因。


一天夜裡,大家又聽到那老頭開始發出調情親熱的


聲音,接著便是呻吟聲,漸漸地聽見請求慢一點兒


,漸漸地又聽見懇切的求饒聲。 雞叫時,


老頭又失聲叫喚起來。 突然樑上有人大笑道:


“已夠抵償我那三十大板了。”從此少年不再來。


 後來要修房,見樑上有白粉畫的圈,十圈為一行,


一數,一共是一千四百四十,正合四年的天數。


 於是知道這是才知道是狐狸記錄的行淫次數的標記


。 它從頭至尾來的時間不到四年


大概是以行淫一次抵一天吧。 有人說,


這狐狸想迷這老頭,故意編出這一套。


但狐狸媚人一是貪圖美色,二是採補精氣。


這麼個雞皮鶴髮的老頭有什麼美色?


有什麼精氣可採補? 可見不是貪圖美色。


且這老頭已到了拄拐杖的年紀,


還去做別人的男寵,對別人的污辱逆來順受,


也不近情理。 也許他雖然是個老頭,但仍是女性,


夙緣沒有泯滅,自然會投身那個少年,


像是磁石吸鐵,兩者很自然地湊在一起,


這是很明顯的。 也許狐狸說的不是謊話。


由此看來,人與人之間的怨仇纏繞糾結,


變化萬端,一直到三世之後還沒了結。


世人應當謹慎小心,不要結怨造下禍因啊。


 


少年不受妖誘


文水李秀升言:其鄉有少年山行,遇少婦獨騎一驢


,紅裙藍帔,貌頗嫻雅,屢以目側睨。


少年故謹厚,慮或招嫌,恆在其後數十步,


俯首未嚐一視。 至林谷深處,婦忽按轡不行,


待其追及,語之曰:“君秉心端正,大不易得。


我不欲害君,此非往某處路,君誤隨行。


可於某樹下繞 向某方,斜行三四里即得路矣。”


語訖,自驢背一躍,直上木杪,其身漸漸長丈餘,


俄風起葉飛,瞥然已逝。 再視其驢,乃一狐也。


 少年悸幾失魂。 殆飛天夜叉之類歟?


 使稍與狎昵,不知作何變怪矣。


 


文水縣的李秀昇說:他的鄉里有個少年在山里走,


遇見一個少婦獨自騎著驢。 她穿著紅裙子、


披著藍披肩,容貌很嫻雅,老是斜眼瞅他。


這少年性情謹慎敦厚,怕招惹是非,


便在她身後離開幾十步遠,低著頭一眼也不看少婦


。 走到林中深處,少婦忽然停驢不走了,


等這少年跟上來,對他說:“你居心端正,


真是難得,我不想害你。這不是往某某處去的路,


你跟在我身後走錯了路。在某棵樹下繞向某某方


向,斜著走三四里,就找到路了。”


說完,少婦在驢背上一躍,直上樹梢,


她的身子漸漸高到一丈多。 不一會兒,風起葉飛,


轉眼不見了。 再看那頭驢,卻是一隻狐狸。


少年嚇得差點丟了魂。 莫非這是所謂飛的夜叉


之類的妖怪吧? 假如年輕人稍微對她輕薄一些,


還不知會變出什麼花樣來呢。


 


 


舉子發狂


 


癸丑會試,陝西一舉子於號舍遇鬼,驟發狂疾。


眾掖出歸寓,鬼亦隨出,自以首觸壁,皮骨皆破。


避至外城,鬼又隨至,卒以刃自刺死。


未死間,手書片紙付其友,乃“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八字。


雖不知所為何事,其為冤報則鑿鑿矣。


 


癸丑年會試時,陝西的一位舉人在考試的號舍裡


碰到了鬼,突然發狂。 大家把他扶出,回到住處,


那鬼也跟了出來。 舉人自己用頭撞牆壁,


頭皮和頭骨都撞破了。 於是躲到外城,


那鬼又跟到外城,結果舉人用刀自殺而死。


還沒死時,他寫了一張紙條給友人,


上面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八個字。


雖然不知道到底為了什麼事,但這屬冤孽報應,


則是肯定無疑的。


 


狐能克己讓人


 


南皮郝子明言:有士人讀書僧寺,偶便旋於空院,


忽有飛瓦擊其背。 俄聞屋中語曰:


“汝輩能見人,人則不能見汝輩。


不自引避,反嗔人耶?”


方駭愕間,屋內又語曰:


“小婢無禮,當即笞之,先生勿介意。


然空屋多我輩所居,先生凡遇此等處,宜面牆便旋


,勿對門窗,則兩無觸忤矣。”此狐可謂能克己。



余嘗謂僮僕吏役與人爭角而不勝,其長恆引以為辱


,世態類然。 夫天下至可恥者,莫過於悖理。


不問理之曲直,而務求我所隸屬,


人不能犯以為榮,果足為榮也耶?


昔有屬官私其胥魁,百計袒護。 餘戲語之曰:


“吾儕身後,當各有碑誌一篇,使蓋棺論定,


撰文者奮筆書曰:


'公秉正不阿,於所屬吏役,犯法者一無假借。


'人必以為榮,諒君亦以為榮也。又或奮筆書曰:


'公平生喜庇吏役,雖受賕骫法,亦一一曲為諱匿


。'人必以為辱,諒君亦以為辱也。


何此時乃以辱為榮,以榮為辱耶?”


先師董文恪曰:“凡事不可載入行狀,


即斷斷不可為。”斯言諒矣。


 


南皮人郝子明說:有位讀書人借住在一座寺廟裡讀


書。 一次,他剛在一個空院裡解完手,


忽然被一塊飛來的瓦片擊中後背。 過了一會兒,


只聽空屋裡有人說:


“你們能看見人,人不能看見你們。


不知道自己迴避,反倒嗔怪人家,有道理嗎?”


讀書人正在驚駭時,忽又聽屋裡的人說:


“這些丫環無禮,我馬上去懲罰她們,


請先生不要介意。但是,這些空屋子是我們的住所


,先生以後再到這裡,請臉衝著牆小便,


要對著門窗,這樣,就不會發生衝突了。”


這位狐仙可以說是很能自我克制了。


我想,有的人家因為僮僕吏役與人爭鬥敗下陣來,


主人總是引以為辱,世情一向如此。


但我卻以為,天下最可恥的,莫過於違悖情理。


 不問是非曲直,只求自己的下屬不敗於人,


還要以此為榮,果然值得引以為榮嗎?


過去,我手下曾有位屬官,


千方百計袒護他的胥吏頭目。 我開著玩笑對他說:


“我們這些人死後,當各有一篇碑誌


以便蓋棺論定,如果那對我們的一生作最後評判的


人舉筆寫道:


'公秉正不阿,對屬下的吏役犯法者,堅決懲治,


不講情面。


'人們必定以此為榮,估計您也會以此為榮的。


又如果那人舉筆寫道:


'公平生喜歡庇護吏役,即使他們受賄違法,


也一一設法替他們掩蓋。


'人們一定會以此為恥,您也會以此為恥的。


麼,您現在為什麼卻以恥辱為榮耀,


又把榮耀當成恥辱呢?”先師董文恪曾說:


“凡事不能寫進死後的行狀的(載入個人履歷),


是絕對不能做的。”這話說得真好。


 


狐戲慳商


 


侍鷺川言(侍氏未詳所出,疑本侍其氏,


明洪武中,凡複姓皆令去一字,因為侍氏也):


有賈於淮上者,偶行曲巷,見一女姿色明艷,


殆類天人。 私訪其近鄰。 曰:


“新來未匝月,隻老母攜婢數人同居,未知為何許


人也。”賈因賂媒媼覘之。 其母言:


“杭州金姓,同一子一女往依其婿。不幸子遘疾,


卒於舟;二僕又乘隙竊資逃。煢煢孤嫠,


懼遭強暴,不得已稅屋權住此,待親屬來迎。


尚未知其肯來否?”語訖,泣下。


媒舔以既無所歸,又無地主,將來作何究竟,


有女如是,何不於此地求佳婿,暮年亦有所依。


母言:“甚善,我亦不求多聘幣。但弱女嬌養久,


亦不欲草草。有能製衣飾奩具約值千金者,


我即許之。所辦仍是佢家物,我惟至彼一閱視,


不取纖芥歸也。”媒以告賈,賈私計良得。


 旬日內,趣辦金珠錦繡,殫極華美;一切器用,


亦事事精好。 先親迎一日,邀母來觀,意甚愜足。


 次日,簫鼓至門,乃堅閉不啟。 候至數刻,


呼亦不應。 詢問鄰居,又未見其移居。


不得已踰牆入視,則闃無一人。 偏索諸室,


惟破床堆髑髏數具,乃知其非人。 回視家中,


一物不失,然無所用之,重鬻僅能得半價。


懊喪不出者數月,竟莫測此魅何所取。


 或曰:“魅本無意惑賈。賈妄生窺伺,反往覘魅,


魅故因而戲弄之。”是於理當然。


或又曰:“賈富而慳,心計可以析秋毫。


犯鬼神之忌,故魅以美色顛倒之。”


是亦理所宜有也。


 


侍鷺川說(侍姓不知起於何時何地何人。


我懷疑本來姓侍其,明朝洪武年間,朝廷下令凡


複姓都去掉一字,因而變為侍姓):


有個商人在淮河做生意,偶然在小胡同里見一個


女子,相貌美麗動人,簡直像仙女。


他悄悄向她的近鄰打聽,鄰居說她剛來不到一個月


,只和老母帶著幾個婢女同住,不知是什麼人。


商人便賄賂媒婆去打聽消息。


女子的母親說是杭州人,姓金,和一子一女來投奔


女婿。 兒子不幸得病死在船上,兩個僕人乘機偷了


財物跑了。我們孤零零的寡母幼女,


怕在路上遭到強暴,不得已在這裡租了這座房子暫


住,等候親戚家來迎親,還不知肯不肯來。


說完便抹眼淚,媒婆勸她,既然無處投奔,


家中又無男人,將來怎麼辦呢?有這麼漂亮的女兒


,何不在這兒找個女婿,也有個依靠。


老太太說這樣也好,也不要許多聘禮,但這個女兒


嬌貴慣了,也不想草草了事。 如果有人能給她縫些


衣裳,買些首飾傢具,合起來值千把兩銀子,


我就把女兒許給他。 以後這些東西還是他家的,


我只是到那裡看一遍,不取絲毫回來。


 


媒婆告訴了商人,商人私下想,這事劃得來。


於是在十天以內,置辦了金銀珠寶首飾、


錦繡衣服,務求華美,所製的一切家具也樣樣精緻


。 迎親的前一天,他請岳母來看看,岳母很滿意。


第二天,敲鑼打鼓地迎到門前,門卻關得死死的。


 等了好久,叫也沒人應聲。 詢問鄰居,


說沒看見她們搬家。翻牆而入,卻不見一人。


各屋都找了,只發現破床上堆著幾具骷髏,


這才知道這一家不是人類。 商人回到新家,


一件東西不少,但這些東西沒有什麼用處,


轉賣只能賣半價。 他懊喪得好幾個月沒出門,


最後仍不知這妖怪究竟要幹什麼。


有人說妖怪本來沒打算迷惑商人,商人自生妄念,


反去窺探妖怪,妖怪因而戲弄他,


按情理這是可能的。 又有人說:這商人很有錢,


卻特別慳吝,工於算計,一絲一厘都算得很精,


觸犯了鬼神的忌諱,所以妖怪用美女


來戲弄他一下,這話也在理。


 


瘡中出蝙蝠


《宣室志》載隴西李生左乳患癰,一日癰潰,


有雉自乳飛出,不知所之。


《聞奇錄》載崔堯封外甥李言吉左目患瘤,


剖之有黃雀鳴噪而去。 其事者皆不可以理解。


札閣學郎阿親見其親串家小婢項上生瘡,


瘡中出一白蝙蝠。 知唐人記二事非虛。


豈但“六合之外,存而不論”哉?


 


《宣室志》一書記載:隴西有個李生,


左乳上生一個腫瘤,一天腫瘤穿孔,有小野雞從


乳中飛出,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聞奇錄》又記載:崔堯封的外甥李言吉左眼


上長瘤子,剖開時有黃雀鳴叫著飛走。


這種事都不可能用道理解釋。


內閣學士札郎阿親眼見到他親戚家有個小婢女,


脖子上生瘡,瘡中出來一隻白蝙蝠。


由此可知唐代人記載的上述兩件事不假。


世上難以用道理解釋的事本來就不少,


難道僅僅是人世之外的東西我們弄不清楚,


只好知道有那麼回事而不去討論嗎?


 


醉鍾馗


曹慕堂宗丞有乩仙所畫《醉鍾馗圖》,


餘題以二絕句曰:


“一夢荒唐事有無,吳生粉本幾臨摹;


紛紛畫手多新樣,又道先生是酒徒。”


 “午日家家蒲酒香,終南進士亦壺觴;


太平時節無妖厲,任爾閒游到醉鄉。”


畫者題者,均弄筆狡獪而已。




一日,午睡初醒,聽窗外婢媼悄語說鬼:


有王媼家在西山,言曾月夕守瓜田,



遙見雙燈自林外冉冉來,人語嘈雜,

乃一大鬼醉欲倒,諸小鬼掖之踉蹌行。


安知非醉鍾馗乎? 天地之大,無所不有。


隨意畫一人


,往往遇一人與之肖;隨意命一名,


往往有一人與之同。 無心暗合,


是即化工之自然也。


 


宗人府丞曹慕堂有一幅乩仙畫的《醉鍾馗圖》


我曾在上面題了兩首絕句道:


“一夢荒唐事有無,吳生粉本幾臨摹。


紛紛畫手多新樣,又道先生是酒徒。”


另一首是:


“午日家家蒲酒香,終南進士亦壺觴。


太平時


節無妖厲,任爾閒游到醉鄉。”


其實,不論是畫畫者還是題詩者,


都是在做筆墨遊戲。 有一天,我午睡初醒,


聽見丫環老媽子在窗外談論鬼:西山上


有個姓王的老婆子,據她說,她曾在一個月明之夜


看守瓜園,遠遠地,看見有兩盞燈從林子外冉冉而


來,緊接著,又聽到嘈雜的人聲漸漸離近,


原來是個大塊頭的鬼喝醉了,站立不穩,


一群小鬼扶著他踉蹌而行。 說不定他還是醉鍾馗呢


? 天地之大,無所不有。 有時隨意畫一幅人像,


往往可以找出一個與畫像酷似的人來;


隨意取一個名字,也往往有人恰巧就叫這個名


。 無意中的巧合,正是大自然造化的神秘之處啊。


 


 


習儒之狐


 


相傳魏環極先生嘗讀書山寺,凡筆墨幾榻之類,


不待拂拭,自然無塵。 初不為意,後稍稍怪之。


一日晚歸,門尚未啟,聞室中窸窣有聲;從隙竊覘


,見一人方整飭書案。 驟入掩之,其人瞥穿後窗去


。 急呼令近,其人遂拱立窗外,意甚恭謹。


問:“汝何怪?”磬折對曰:“某狐之習儒者也。


以公正人,不敢近,然私敬公,故日日竊執僕隸役


。幸公勿訝。”先生隔窗與語,甚有理致。


自是雖不敢入室,然遇先生不甚避,


先生亦時時與言。一日,偶問:


“汝視我能作聖賢乎?”曰:


“公所講者道學,與聖賢各一事也。


聖賢依乎中庸,以實心勵實行,以實學求實用。


道學則務語精微,先理氣,後彝倫,尊性命,


薄事功,其用意已稍別。


聖賢之於心,有是非心,無彼我心;


有誘導心,無苛刻心。


道學則各立門戶,不能不爭,既已相爭,


不能不巧詆以求勝。以是意見,生種種作用,


遂不盡可令孔孟見矣,公剛大之氣,正直之情,


實可質鬼神而不愧,所以敬公者在此。


公率其本性,為聖為賢亦在此。若公所講,


則固各自一事,非下愚之所知也。”


公默然遣之。 後以語門人曰:


“是蓋因明季黨禍,有激而言,非篤論也。


然其抉摘情偽。固可警世之講學者。”


 


相傳魏象樞先生曾在山寺中讀書,


凡是筆墨幾榻之類,不用擦拭,便自然沒有灰塵。


開始時他不以為意,後來才感到有些奇怪。


一天晚上回來,門還沒有開,卻聽見屋裡有聲。


他從門縫往裡看,發現一個人正在整理書桌,


他突然衝進去,那人倏然穿窗而出。


魏環極急忙叫他回來,那人便拱手站在窗外,


表情極恭謹。 魏問:“你是什麼怪?”


那人彎腰回答:“我是學習儒教的狐狸,


因為你是正人君子,不敢靠近你,但是心中敬重你


,所以天天偷著給你做僕人應該做的事,


請不要吃驚。”魏隔著窗戶和他說話,


方談吐很有學問。 有一天,魏偶然問:


“你看我能當聖賢麼?”狐狸說:


“你講習的是道學,和儒家聖賢是兩回事。


聖賢的依據是中庸,以實心實意來激勵實際行為,


以真實的學問來求得實際運用。


道學則講求精微,首先重視理、氣,


其次才講人倫道德。


重視性命,輕視事業和功績。


其宗旨,已和聖賢之道有些不同了。


聖賢對於人,有是非心,沒有彼此之心;


有誘導心,沒有苛刻心。


道學則各立門派,因此就不能不相爭。


既然已經相爭,不能不相互詆毀以壓倒對方。


由此種種,造成種種後果,


於是有許多東西就見不得孔孟了。


先生宏大的氣魄,正直的性情,


可以面對鬼神而無愧,我敬重你的原因就在這兒。


先生言行正大出自本性,這也是當聖賢的條件。


至於先生所講習的學說,則是另外一回事,


我這個愚昧的人就說不好了。”


 


魏先生默默地打發狐狸走了。 後來他和門生講起


這事,說:“因為有明代的黨禍(明代晚期黨派


之爭造成的災難),狐狸有所感觸才說了這番話。


這個評論並不公正中肯。


然而他揭露某些人的真實心理,剔出虛假之處,


自然是對道學家敲了警鐘。”


 


 


沉河之石


 


滄州南一寺臨河幹,山門圮於河,二石獸並沉焉。


閱十餘歲,僧募金重修,求二石獸於水中,


竟不可得,以為順流下矣。 棹數小舟,曳鐵鈀,


尋十餘里無跡。


一講學家設帳寺中,聞之笑曰:


“爾輩不能究物理。是非木柿,豈能為暴漲攜之去


?乃石性堅重,沙性松浮,湮於沙上,


漸沉漸深耳。沿河術之,不亦顛乎?”


眾服為確論。一老河兵聞之,又笑曰:


“凡河中失石,當求之於上流。蓋石性堅重,


沙性松浮,水不能衝石,其反激之力,


必於石下迎水處囓沙為坎穴。


漸激漸深,至石之半,石必倒擲坎穴中。


如是再囓,石又再轉。轉轉不已,遂反溯流逆上矣


。求之下流,固顛;求之地中,不更顛乎?”


如其言,果得於數里外。 然則天下之事,


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多矣,可據理臆斷歟!


 


滄州南有座臨河的寺廟,山門倒榻,兩個石獸也沉


入水中。 過了十多年,和尚募捐重修寺廟,


到水里找兩個石獸,卻沒有找到。


和尚以為石獸被水沖下去了,便駕著幾條小船,


拖著鐵鈀在水中尋找,找出十多里仍沒有踪跡。


有一個道學家在寺裡講學,聽了後笑道:


“你們不懂其中的道理。石獸不是木屑,


能被河水沖走?石頭又硬又重,沙土鬆軟而輕浮


。石獸壓在沙土上,會越沉越深。你們沿河去找,


不是太荒謬了麼?”大家認為他說的有理。


一個護河的老兵聽了,又笑道:


“凡河裡的石頭,應當到上游去找,因為石頭又硬


又沉,沙土鬆軟而輕浮,水沖不動石頭,


反激的力量必然在石頭下面迎著水流的那一邊衝


動沙子,以致衝出一個空洞來。越衝越深,


等到超過石頭一半時,石頭必定翻倒在沙坑中。


水再衝,石頭又翻倒,如此翻倒不已,


石頭便逆流而上了。到下游找,當然不對,


到地下找,更錯了。”按老兵的話到上游找,


果然在幾里之外的上游找到了。


 由此可見,人們對於世上的事情,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種情況是很多的,


怎麼能想當然而加以臆斷呢?


 


 


輕佻受懲


 


交河及友聲言:有農家子,頗輕佻。


路逢鄰村一婦,佇目睨視。 方微笑挑之,


適有饁者同行,遂各散去。 閱日,又遇諸途,


婦騎一烏牸牛,似相顧盼。 農家子大喜,隨之。


時霖雨之 後,野水縱橫,牛行沮洳中甚速。


沾體濡足,顛躓者屢,比至其門,氣殆不屬。


及婦下牛,覺形忽不類;諦視之,乃一老翁。


恍惚驚疑,有如夢寐。翁訝其痴立,問:


“到此何為?”無可置詞,詭以迷路對,踉蹌而歸


。次日,門前老柳削去木皮三尺餘,大書其上曰


:“私窺貞婦,罰行泥濘十里。”


乃知為魅所戲也。 鄰里怪問,不能自掩,


為其父捶幾殆。 自是愧悔,竟以改行。


此魅雖惡作劇,即謂之善知識可矣。



友聲又言:一人見狐睡樹下,以片瓦擲之。


不中,瓦碎有聲,狐驚躍去。 歸甫入門,


突見其婦縊樹上,大駭呼救。 其婦狂奔而出,


樹上縊者已不見。 但聞簷際大笑曰:


“亦還汝一驚。”此亦足為佻達者戒也



交河人及友聲說:有個農家之子,頗為輕佻。


有一次,他在路上遇到了鄰村的一位女子,


就站下來傻呆呆地盯著人家,嘻皮笑臉地打算上前


挑逗。 正巧,有幾位到田間送飯的人約那女子


一同回家,他也只好作罷。 過了幾天,


他又在途中與那女子相遇。 那女子騎在一頭小母牛


背上,一邊走,一邊回頭看他,目光中流露出絲絲


情意。 農家子驚喜萬分,急忙尾隨而行。


當時,正是下過一場大雨之後,遍野都是積水


,可小母牛卻行走如飛。 農家子緊緊跟隨,


一路坷坷絆絆,頻頻跌跤,渾身上下沾滿了泥水。


好不容易到了那女子的家門外,


他累得幾乎快要斷氣兒了。


等到女子從牛背上下來,農家子忽然覺得她模樣


有些不對勁兒,仔細一看,原來是個老頭子。


他驚疑不定,恍恍惚惚彷彿是在夢中。


那老頭子見他在一旁呆立,奇怪地問:


“你是什麼人,到此有何貴幹?”他無言以對,


只好詭稱迷了路,然後,慌忙轉身,踉踉蹌蹌逃回


了家。 第二天,他家門前的一棵老柳樹,


被削去了三尺多長的一塊樹皮,露出的白色樹幹上


寫著幾個大字道:“私窺貞婦,罰行泥濘十里


。”他這才知道,自己是被鬼魅戲弄了。


鄰居們對此事感到奇怪,一再追問,他見瞞不住,


只好照實講了事情的經過,結果,挨了老爹幾次狠


打。 他悔恨不已,從此竟改邪歸正。


鬼魅此行雖屬惡作劇,卻也不失為明智之舉。


有聲又說:有個人看見一隻狐狸睡在樹下,


就拋瓦片打它,沒有打中。 瓦片掉在上,


“嘩啦”一聲摔碎了,狐狸被這聲音驚醒,


一溜煙逃走了。 這人若無其事地向家中走去,


一進院門,忽然發現自己的媳婦吊在樹上。


他驚恐萬分,大聲呼救。 他媳婦由屋內狂奔而出,


而樹上吊著的那位卻不見了。 只聽屋簷上有人大笑


道:“讓你也吃一驚。”這個故事,


足以使輕佻隨便之徒引以為戒了。


 


道士之徒敗事


 


同年陳半江言:有道士善符籙,驅鬼縛魅,


具有靈應。 所至惟蔬食茗飲而已,不受銖金寸帛也


。 久而術漸不驗,十每失四五。 後竟為群魅所遮,


大見窘辱,狼狽遁走。 訴於其師。


師至,登壇召將,執群魅鞫狀。


乃知道士雖不取一物,而其徒往往索人財,


乃為行法;又竊其符籙,攝狐女媟狎。


狐女因竊污其法器,故神怒不降,而仇之者得以逞


也。 師拊髀歎曰:


“此非魅敗爾,爾徒之敗爾也;


亦非爾徒之敗爾


,爾不察爾徒,適以自敗也。


賴爾持戒清苦,得免幸矣;於魅乎何尤!”


拂衣竟去。夫天君泰然,百體從令,


此儒者之常談也。 然姦黠之徒,豈能以主人廉介,


遂輟貪謀哉!


半江此言,蓋其官直隸時,與某令相遇於餘家,


微以相諷。 此令不悟,故清風兩袖,而卒被惡聲,


其可惜也已。


 


與我同年考中的陳半江說:有個道士善於畫符驅除


鬼怪,縛捉妖魅,都很靈驗。 每到一個地方,


他只吃蔬菜喝茶而已,從不接受主人絲毫錢財。


久而久之,他的法術漸漸變得不靈驗了,


十次總有四五次不成功。 後來竟在降妖時被妖怪們


圍住,受到妖怪的戲弄侮辱,只得狼狽逃走。


他去告訴自己的師父。 師父趕來,登壇召喚神將,


命他們把妖怪全部抓來審問,這才知道,


道士雖沒有收取任何財物,但他的徒弟們則往往


向人索取財物,然後才肯行使法術。


而且他們還常常偷道士的符,用它召來狐女淫樂。


 狐女們乘機污染道士的法器,所以神靈發怒,


不肯降臨,而妖怪們因此得逞。


師父拍著大腿嘆息道:“這不是妖怪來敗壞你,


是你的徒弟在敗壞你;也不是你的徒弟敗壞你,


而是你不注意管教徒弟,自己敗壞自己。


虧得你本人持戒清苦,得以免受傷害,


這就算幸運的了,有什麼好怪妖魅的呢?”


師父說完,一擺衣袖走了。


 


人的頭腦清靜,渾身都聽使喚;主宰者安寧清靜,


所有的部下都會隨之清靜:這是信奉儒家學說的


人常說的話。 然而奸詐狡猾的部下或僕人,


難道會因為主人清廉正直,


便停止他們貪婪的陰謀嗎?


半江說這話,是因為他在直隸做官時,


與某位縣令正好在我家相遇,所以用這個故事暗示


他,而那位縣令卻沒有領悟。


結果雖然他兩袖清風,卻落了個醜惡的名聲,


真是可惜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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