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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閱微草堂筆記~姑妄


 


聽之 卷3-2 白話譯文
















2012.02.06






 








閱微草堂筆記卷十七·姑妄聽之三【白話譯文】


 


狐戲獵人


從侄汝夔言:甲乙並以捕狐為業,所居相距十餘


里。 一日,伺得一塚有狐跡,擬共往,約日落後會


於某所。 乙至,甲已先在,同至塚側,相其穴,


可容人。 甲令乙伏穴內,而自匿塚畔叢薄中;


待狐歸穴,甲御其出路,而乙在內禽縶之。


乙暗坐至夜分,寂無音響,欲出與甲商進止。


呼良久,不應;試出尋之,則二墓碑橫壓穴口,


僅隙光一線,闊寸許,重不可舉。 乃知為甲所賣。



次日,聞外有叱牛聲,極力號叫。 牧者始聞,


報其家往視。 鳩人移石,已幽閉一晝夜矣。


疑甲謀殺,率子弟詣甲,將執訟官。 至半途,


乃見甲裸體反縛柳樹上。 眾圍而唾詈,或鞭撲之。


 蓋甲赴約時,路遇饁婦相調謔,因私狎於秫叢。


時盛暑,各解衣置地。 甫脫手,婦躍起掣其衣走,


莫知所向。 幸無人見,狼狽潛歸。 未至家,


遇明火持械者,見之呼曰:“奴在此。”則鄰家少


婦三四,睡於院中,忽見甲解衣就同臥;


驚喚眾起,已棄衣踰牆遁。 方其里黨追捕也。


甲無以自白,惟呼天而已。



 乙述昨事,乃知皆為狐所賣。

然伺其穴而掩襲,此戕殺之仇也。 戕殺之仇,


以遊戲報之:一閉使不出,而留隙使不死;


一褫其衣使受縛無辯,而人覺即遁,使其罪亦


不至死。 猶可謂善留餘地矣。


 


堂侄汝夔說:甲乙二人都以捕狐為生,住處相距十


多里。 有一天,他們發現一處墳丘有狐狸,打算一


起去捉,兩人約好在太陽落下去後,相會於某處。


 乙到了約定地點時,甲已等在那裡。 兩人一起來到


墳丘旁,看了看洞口,覺得能容納下人。 甲便叫乙


藏在洞裡,他自己則躲在墳丘邊的草叢裡。 兩人打


算等狐狸回來,甲堵住洞口,乙在洞裡捉住狐狸。


 乙在黑影裡坐到深夜,還是沒有動靜。


他想出去和甲商量一下,叫了好久也無回答。


他想出去找甲,洞口卻被壓上了兩塊墓碑,


僅留下一條縫隙,有一寸多寬。 墓碑沉重搬不動,


乙知道被甲出賣了。 第二天,乙聽見外邊有吆喝牛


的聲音,便拚命地喊。 牧牛人聽見喊聲,告訴了乙


的家人來。 待搬開墓碑,乙已被禁閉了一晝夜了。


乙懷疑是甲謀殺,便領著子弟們到甲家,打算報官


。 走到半路,卻見甲赤裸著被反綁在柳樹上,


一群人圍著唾罵,有的還在用鞭子抽。


原來甲赴約時,路上碰見一個送飯的女人勾搭他。


 於是兩人便到了高粱地裡鬼混親熱。 當時正值盛夏


,兩人都脫了衣服。 甲剛把衣服放下,女人便跳起


來搶了他的衣服跑了,一會兒便沒影了。


幸好沒人看見,甲狼狽地回來了。


還沒到家,遇風一夥人明火執杖,看見了他,


便喊:“這傢伙在這兒。”原來,鄰居三四個少婦


在院子裡睡覺,忽然看見甲脫了衣服來和她們躺在


一起。 少婦們驚慌地喊來了人,甲已丟下衣服跳牆


跑了。 鄉親們正在追捕他。


甲洗不清自己,唯有呼天喚地而已。


乙說起昨晚的事,才知道都被狐狸戲弄了。


不過,偵察了狐狸的洞而計劃突然襲擊,


這將是殺身之仇。 殺身之仇而用遊戲的方式加以報


復:一個關了禁閉,且留下縫隙不至於死;


一個脫了衣服被捆綁挨打且無法辯白,


但人們一明白原委就放了他,使他的罪過不至於


該死。 狐狸這種做法,也可謂善於留有餘地了。


 


爭認祖先墓地


天下有極細之事,而皋陶亦不能斷者。 門人折生遇蘭,健令也。 官安定日,有兩家爭一墳山,訟四五十年,閱兩世矣。 其地廣闊不盈畝,中有二塚,兩家各以為祖塋。 問鄰證,則萬山之中,裹糧挈水乃能至,四五居人。 問契券,則皆稱前明兵燹已不存。 問地糧串票,則兩造具在。 其詞皆曰:“此地萬不足耕,無錙銖之利,而有地丁之額。所以百控不已者,徒以祖宗丘隴,不欲為他人佔耳。”又皆曰:“苟非先人之體魄,誰肯涉訟數十年,認他人為祖宗者。”或疑為謀佔吉地,則又皆曰:“秦隴素不講此事,實無此心,亦彼此不疑有此心;且四圍皆石,不能再容一棺,如得地之後,掘而別葬,是反授不得者以間。誰敢為之?”竟無以折服,又無均分理,無入官理,亦莫能判定。 大抵每祭必鬥,每鬥必訟官。 惟就鬥論鬥,更不問其所因矣。 後蔡西齋為甘肅藩司,聞之曰:“此爭祭非爭產也,盍以理喻之。”曰:“爾既自以為祖墓,應聽爾祭。其來爭祭者既願以爾祖為祖,於爾祖無損,於爾亦無損也,聽其享薦亦大佳,何必拒乎?”亦不得已之權詞,然迄不知其遵否也。


 


世上有些微小的事情,但即使舜時最善於斷案的皋陶也裁決不了。 我有個學生叫折遇蘭,是位很能幹的縣令。 他在安定縣任職時,有兩家爭一塊墳地,已經打了四五十年官司,經歷了兩代人,那塊墳地面積不足一畝。 中間有兩座墳丘,兩家都咬定那就是自己的祖墳。 要鄰居作證吧,可那塊地在叢山之中,須帶好乾糧飲水才能到達,四周也沒有人家。 問他們有沒有地契,卻又都說在明代兵亂中丟失了。 而向他們索要官府收繳錢糧的串票,卻兩家都有,並且兩家人都說,這種地實在種不得,


種了沒有什麼收成,官府卻照納地丁稅。


他們沒完沒了地打官司的原因,是那塊地裡有祖宗的墳墓,不想讓別人把它佔去。 兩家又都說,要不是前輩的屍骨葬在這裡,誰肯打幾十年的官司,認別人為祖宗呢? 有人懷疑這兩家都是想佔有這塊風水寶地,而兩家卻都說陝西甘肅一帶的人歷來不講究風水,自己沒有這種念頭,也不懷疑對方有這種念頭。 況且這塊地四周都是石頭,連再安一口棺木的地方都找不到。 如果得到這塊墳地後把祖墳遷葬到別處,就會給另一家以可趁之機,誰敢這樣做呢? 縣令沒法說服他們,又不可能平分,也不可能沒收入官,因而一直沒法裁決。 大概每到祭祀時就會發生毆鬥,毆鬥後就會到官府打官司,官府也只得就事論事,而不能管它的起因了。 後來蔡西齋任甘肅布政使,聽說這件事後,說:“這是爭祭祀,不是爭田產,不如曉之以理,對他們說:你們既然自認為這是你家祖墳,儘管去祭祀好了。爭著來祭祀的人既然認你的祖先為祖先,對你祖先沒有什麼害處,對你也沒有什麼危害,你讓他去祭祀不也很好麼?何必阻攔他呢?”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 但至今也不知那兩家是否按他的話去做了沒有。


 


蠢人有福


故牧亭言:其鄉一富室,厚自奉養,閉門不與外


事,人罕得識其面。 不善治生,而財終不耗;


不善調攝,而終無疾病。 或有禍患,亦意外得解。 嚐一婢自縊死,裡胥大喜,張其事報官。 官亦欣然即日來。 比陳屍檢驗,忽手足蠕蠕動。 方共駭怪,俄欠伸,俄轉側,俄起坐,已復蘇矣。 官尚欲以逼污投繯,鍛煉羅織,微以語導之。 婢叩首曰:“主人妾媵如神仙,寧有情到我?設其到我,方歡喜不暇,寧肯自戕?實聞父不知何故為官所杖殺,悲痛難釋,憤恚求死耳,無他故也。”官乃大沮去。


其他往往多類此。




鄉人皆言其蠢然一物,乃有此福,理不可明。 偶扶乩召仙,以此叩之。 乩判曰:“諸公誤矣,其福正以其蠢也。此翁過去生中,乃一村叟,其人淳淳悶悶,無計較心;悠悠忽忽,無得失心;落落漠漠,無愛憎心;坦坦平平,無偏私心;人或凌侮,無爭競心;人或欺紿,無機械心;人或謗詈,無嗔怒心;人或構害,無報復心。故雖槁死牖下,無大功德,而獨以是心為神所福,使之食報於今生。其蠢無知識,正其身異性存,未昧前世善根也。諸君乃以為疑,不亦誤耶!”時在側者,信不信參半。
吾竊有味斯言也,余曰:“此先生自作傳贊,


托諸斯人耳。然理固有之。”



 

胡牧亭說:他的家鄉有一個富戶,在家養尊處優,


關了門不管門外的事。 人們難得見他一面。


這人不善於生計,財產卻總也用不完;他不善於調


養,卻從來也沒有什麼病;有時遇上什麼禍難,


也能意外地得到解脫。 他家有一個婢女上吊自殺了


,鄉官大喜,大肆張揚並報了官。


官也興沖沖地當天就來了


。 待把屍體抬來檢驗,忽然屍體的手腳蠕蠕而動。


 大家正在驚詫,只見屍體欠伸,接著身子轉側,


之後坐了起來,已復活了。 官員還要以“逼姦上吊


”來羅織罪名,委婉地加以引導誘供。


婢女叩頭道:“主人的姬妾長得都像神仙一樣,


哪會鍾情於我呢?假使會看中我,我高興還來不及


,怎麼會去自殺?實在是因為聽說父親不知由於什


麼緣故被官府拷打而死,因悲痛絕望,


才憤恨地以求一死,並沒有別的原因。”


這位官員大失所望而去。 其它的禍事,也往往都像


這件事一樣意外地消了災。 鄉里的人都說,


這富戶蠢乎乎的,卻有這樣的福氣,實在不知是什


麼道理。 有人偶然扶乩招仙,問這是為什麼。


乩仙判道:“各位錯了,他的福氣正是因為他蠢。


這老翁在前生中,是一個村叟。


他為人淳樸老實,沒有計較心;


隨隨便便,沒有得失心;


平平淡淡,沒有愛憎心;


坦坦蕩盪,沒有偏私心;


有人欺凌侮辱,他也沒有爭競心;


有人欺騙他,他也沒有防備心;


有人辱罵或誹謗他,他也沒有嗔怒心;


有人陷害他,他也沒有報復心。


所以他雖然老死在自己的屋裡,也沒什麼大功德,


卻因為他的這種心境,為神靈所福佑,讓他在今生


中得到報答。他這一生愚蠢毫無知識,


正是因為他身體雖已變換,本性仍然沒有喪失前生


善良的根本。你們卻對他有所懷疑,


豈不是大錯特錯了嗎?”當時在一旁的人,


信和不信的各佔一半。 我則覺得這話很是耐人尋味


。 我認為這是胡先生為自己的生平寫的讚語,


而假託於這個富戶。 但從道理上看還是能講通的。


 


劉寅


劉約齋舍人言:劉生名寅(此在劉景南家酒問話及。南北鄉音各異,不知是此寅字否也),


家酷貧。 其父早年與一友訂婚姻,一諾為定,


無媒妁,無婚書庚帖,亦無聘幣;然子女則並知之


也。 劉生父卒,友亦卒。 劉生少不更事,窶益甚,


至寄食僧寮。 友妻謀悔婚,劉生無如之何。


女竟鬱鬱死,劉生知之,痛悼而已。




是夕,燈下獨坐,悒悒不寧。 忽聞窗外啜泣聲,


問之不應,而泣不已。 固問之,彷彿似答一我字。


 劉生頓悟,曰:“是子也耶?吾知之矣。事已至此


,來生相聚可也。”語訖,遂寂。


後劉生亦夭死,惜無人好事,竟不能合葬華山。


 《長恨歌》曰:“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了


期。”此之謂乎! 雖悔婚無跡,不能名以貞;


又以病終,不能名以烈。 然其志則貞烈兼矣。


說是事時,滿座太息,而志問劉生里貫。


約齋家在蘇州,意其鄉里歟?



 


劉約齋舍人說:有個人叫劉寅(這件事是在劉景南


家飲酒時談到的。南北口音有區別,不知是否是這


個“寅”字),家裡極為貧窮。 他父親早年與一位


朋友約定作兒女親家,只是口頭答應,沒有媒人,


也沒寫婚書和雙方的生辰八字,也沒有送聘禮,


但雙方的兒女都知道這件事。 後來劉寅的父親死了


,父親的朋友也死了,劉寅年輕不懂事,家裡變得


更為貧窮,甚至只能靠在寺廟裡討飯吃為生。


女子的母親想悔棄婚約,劉生也無可奈何,


女子結果竟鬱鬱而死。 劉寅知道了,


也只能痛心悼念而已。 這天晚上,他獨自坐在燈下


,心中正在傷感苦悶,忽聽到窗戶外面有抽泣聲,


問“是誰”,沒有回答,而抽泣聲仍未停止。


劉寅反复地問,才彷彿聽到一個很輕微的聲音回答


了一個“我”字。 劉寅突然明白了,他說:


“是你嗎?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但事情已到這一步


,讓我們下 一輩子相聚吧。”說完,那抽泣聲便沒


有了。 後來劉寅也年紀輕輕就死去,可惜沒有熱心


的人,將他們的墓合葬在一起。


白居易的《長恨歌》裡說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就是說的這類情況吧。


雖然母親的悔婚還沒成事實,不能稱她為“貞”;


她又因病而死,也不能稱之為“烈”。


 但她的心願志向,則是兼有“貞”、“烈”的品格


。 說這件事時,在場的人無不嘆息,


都忘記問劉寅的籍貫了。 劉約齋的家在蘇州,


或者劉寅也就是蘇州人吧。


 


以佛賣藥


河間有遊僧,賣藥於市。 以一銅佛置案上,


而盤貯藥丸,佛作引手取物狀。 有買者,


先禱於佛,而捧盤進之。 病可治者,則丸躍入佛手


;其難治者,則丸不躍。 舉國信之。


後有人於所寓寺內,見其閉戶研鐵屑。


乃悟其盤中之丸,必半有鐵屑,半無鐵屑;


其佛手必磁石為之,而裝金於外。 驗之信然,


其術乃敗。會有講學者,陰作訟牒,為人所訐。


到官昂然不介意,侃侃而爭。 取所批《性理大全》


核對,筆跡皆相符,乃叩額伏罪。 太守徐公,


諱景曾,通儒也。 聞之笑曰:“吾平生信佛不信僧


,信聖賢不信道學。今日觀之,灼然不謬。”


 


河間府有個遊方和尚,常在集市上賣藥。


他把一尊銅佛放在案子上,銅佛面前擺著一個盛藥


丸的盤子,銅佛的一隻手前伸作取物狀。


有人買藥,先要向著佛像禱告,然後捧起藥盤靠上


前去。 如果病可以治好,藥丸會自己跳入銅佛手中


;如果治不好,藥丸就靜止不動。


和尚的法術十分靈驗,使全河間府的人深信不疑。


後來,有人在和尚借住的寺廟裡,


見他關著房門在屋裡研磨鐵屑。 那人忽然明白了,


盤子裡的藥丸,有一半攙上了鐵屑,另一半沒攙;


銅佛的手也一定是磁石做成的,只不過表面鍍上了


一層金。 經過驗證,事情果真如此,和尚的


“法術”也因此而敗露。 還有一位道學家,


私下為他人撰寫訟詞,被人揭露出來。


到了官府的大堂上,他昂首挺胸,毫不介意,


侃侃而談,為自己辯解。 官府取出他所批註的


《性理大全》核對了一番,筆跡與他寫的訟詞一般


無二,他這才磕頭伏罪。


河間府太守徐景曾,是位大學問家。


聽了這兩個故事後,他說:


“我平生相信佛,但不相信和尚;


信奉聖賢,但不相信道學家。


現在看來,我的信念還是不錯的。”


 


鬼問路


楊槐亭前輩有族叔,夏日讀書山寺中。 至夜半,


弟子皆睡,獨秉燭咿語。 倦極假寐,聞叩窗語曰


:“敢敬問先生,此往某村當從何路?”


怪問為誰? 曰:“吾鬼也。溪谷重複,獨行失路。


空山中鬼本稀疏,偶一二無賴賤鬼,不欲與言;


即問之,亦未必肯相告。與君幽明雖隔,氣類原同


,故聞書聲而至也。”具以告之,謝而去。




後以語槐亭,槐序憮然曰:


“吾乃知孤介寡合,即作鬼亦難。”



 

楊槐亭前輩有位堂叔,夏天在山中一座寺廟裡教書


。 到了半夜,弟子們都睡了,他獨自坐在燭光下誦


讀。 困極了便閉眼休息,這時他聽見外面有人敲窗


說:“敬問先生,從這兒往某村去,該走哪條路


?”這位堂叔奇怪地問:“你是誰? ”


窗外回答:“我是鬼。這裡溪流峽谷縱橫交錯,


我獨自走迷了路,空山之中鬼本來就少,


偶爾遇見一兩個無賴賤鬼,我也不願和他們說話;


問了也未必肯告訴我。我與先生雖然是兩個世界的


人,但氣類相同。所以聽到了讀書聲便來了。


”堂叔告訴了鬼,鬼道謝而去。


後來他把這事講給楊槐亭聽,楊槐亭悵惘地說:


“我這才知道性格孤傲耿介,不大合群,


就是做鬼也是很艱難的。”


 


鬼論詩詞


李秋崖與金谷村嘗秋夜坐濟南歷下亭,時微雨新霽


,片月初生。 秋崖曰:“韋蘇州'流雲吐華月'句興像


天然,覺張子野'雲破月來花弄影'句便多少著力


。”谷村未答,忽暗中人語曰:


“豈但著力不著力,意境迥殊。


一是詩語,一是詞語,格調亦迥殊也。


即如《花間集》'細雨濕流光'句,在詞家為妙語,


在詩家則靡靡矣。”愕然驚顧,寂無一人。


 


有一次,李秋崖和金谷村秋夜裡坐在濟南歷下亭中


。 當時正值小雨過後天轉晴,一彎新月剛剛出來。


 秋崖說:


“韋應物的詩句'流雲吐華月',興味意象得自天然,


比較起來,張先的詩句'雲破月來花弄影'露出的人為


的痕跡就明顯的多了。


”谷村還沒來得及回答,忽聽得黑暗中有人說:


“豈只天然與人為的區別,意境也迥然不同。


一是詩的語言,一是詞的語言,格調也大不一樣。


即如《花間集》中'細雨濕流光'的句子,


從詞的角度看是妙句,


從詩的角度看則太細巧低靡了”


兩人驚訝地往四周尋看,空寂得不見一個人影。


 


 


道士縱論天地日月


 


膠州法南墅,嘗偕一友登日觀。 先有一道士倚石坐


,傲不為禮。 二人亦弗與言。




俄丹曦欲吐,海天滉耀,千匯萬狀,不可端倪。


南墅吟元人詩曰:


“'萬古齊州煙九點,五更滄海日三竿。'不信然乎


!”道士忽哂曰:“昌谷用作夢天詩,故為奇語。


用之泰山,不太假借乎?”


南墅回顧,道士即不再言。既而踆烏湧上,


南墅謂其友曰:“太陽真火,故入水不濡也。”


道士又哂曰:“公謂日自海出乎?此由不知天形,


故不知地形;不知地形,故不知水形也。


蓋天橢圓如雞卵,地渾圓如彈丸,水則附地而流,


如核桃之皴皺。橢圓者東西遠而上下近,


凡有九重,最上曰宗動,元氣之表,無象可窺。


次為恆星,高不可測。次七重,則日月五星各佔一


重,隨大氣旋轉,去地且二百餘萬里,無論海也。


渾圓者地無正頂,身所立處皆為頂;


地無正平,目所見處皆為平。至廣漠之野,


四望天地相接處,其圓中規,中高而四隤之證也,


是為地平。圓規以外,目所不見者,則地平下矣。


湖海之中,四望天水相合處,亦圓中規,


是又水隨地形,中高四隤之證也。


然江河之水狹且淺,夾以兩岸,行於地中,


故日出地上始受日光。惟海至廣至深,附於地面,


無所障蔽,故中高四隤之處,如水晶球之半。


日未至地平,倒影上射,則初見如一線;


日將近地平,則斜影橫穿,未明先睹。


今所見者是日之影,非日之形。


是天上之日影隔水而映,非海中之日影浴水而出也


。至日出地平,則影斜落海底,轉不能見矣。


儒家蓋嘗見此景,故以為天包水,水浮地,


日出入於水中。而不知日自附天,水自附地。


佛家未見此景,故以須彌山四面為四州,


日環繞此山,南晝則北夜,東暮則西朝,


是日常旋轉,平行竟不入地。


證以今日所見,其謬更無庸辯矣。”


南墅驚其博辯,欲與再言。 道士笑曰:


“更竟其說。子不知九萬里之圍圓,以漸而迤,


以漸而轉,漸迤漸轉,遂至周環,必以為人能正立


,不能倒立,拾楊光先之說,苦相詰難。


老夫慵惰,不能與子到大郎山上看南斗


(大郎山在亞祿國,與中國上下反對。


其地南極出地三十五度,北極入地三十五度),


不如其已也。”振衣徑去,竟莫測其何許人。



 

 


膠州法南墅曾與一位朋友同登泰山日觀峰,先有一


位道士已在那裡靠著石頭坐著,很傲慢的樣子,


不與兩人施禮相見,兩人也不與他搭話。


不久朝霞將起,海與天邊相接處盓漾閃耀,


千匯萬狀,難以捉摸,難以形容。


南墅吟起元朝人寫的詩句說:


“'萬古齊州煙九點,五更滄海日三竿'


不是寫得極真切嗎?”道士忽然不屑一顧地笑了


一聲,說:“這兩句詩是摹擬李賀《夢天》詩。


李賀用它寫夢中天地的情景,自然奇妙。


如用它來寫泰山觀日出的景象,不是太勉強了嗎


?”南墅回過頭去看,道士又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一輪火紅的太陽湧出,南墅對友人說


:“太陽是真火,所以能從海水中湧出而不沾濕。


”道士又輕笑一聲,說:


“您認為太陽是從海裡出來的嗎?


這是因為您不知道天的形狀,所以不知道地的形狀


;又因為不知道地的形狀,所以不知道海水的形狀


。整個天體是橢圓形,像隻雞蛋;地球則是渾圓形


,像一顆彈丸。水則附在地面上流動,


就像核桃殼表面的皺溝。所謂天體橢圓,


是指它從東到西遠,而從上到下近。


天共有九層,最上面的一層叫宗動,是宇宙元氣的


外表,看不到它的形狀。下一層就是恆星,


也極為高遠,無法測量。再往下數還有七層,


就是太陽、月亮以及水、火、木、金、土五顆星


各佔一層。它們隨著宇宙的氣流旋轉,離地面還有


二百多萬里,更不用說海了。所謂地球渾圓,


是指它沒有一個唯一的正頂點,每個人所立的地方


都可以說是頂點。也沒有一道唯一的正平線,


眼睛所望到的都可以說是正平線。在非常廣闊空曠


的原野上,朝四面望去,一直望到天地相接的地方


,視力所到的地方正好是一個正圓形,這就證明地


球是一個圓球面,站的地方是中心,它最高,


而周圍則依次低下去了。天與地相接處就是地平線


。這個正圓形以外、人的眼睛望不到的地方,


就在地平線以下了。如果處於大湖或大海之中,


朝四面望去,視力所到的四周天水相接處,


也構成了一個正圓形。這又證明,水面是隨地面伸


展,也是中間高而周圍依次低下去的。


然而江河中的水既狹窄又淺,夾在兩岸之間,


在地面中流動,所以一定要等到太陽高過地平線後


,才能照到日光。而大海則既深又廣闊,附在地面


上,沒有什麼東西遮擋,所以人處在中間高而四面


低的地面上,地球的這一部分便像水晶球的一半。


當太陽還沒到達地平線時,它的光線往上倒射,


於是人們便開始見到地平線上有一道光線。


太陽接近地平線時,則它的光線斜照,


所以人們在太陽還沒出來時便見到了它。


現在我們見到的,不是太陽本身,而是它的影子;


是天上的太陽隔著地平線的水映現出來,而不是海


中的太陽從水中鑽出來。等到太陽高出地平線後,


則太陽照在水中的影子落下海底,陸地上的人反而


看不見了。儒家的學者大概曾注意到這種現象,


所以認為天包著水,水浮著地,太陽從水中出入,


而不知道太陽實際上附於天空,水則附在地面上。


佛教學者大概沒有註意到這種現象,所以他們認為


須彌山四面有四大洲,太陽環繞著這座山,


南面是白天,北面就是夜晚;東面是傍晚,西面就


是早晨。太陽總是圍繞地球平行旋轉,總不入地。


用我們現在觀察到的情況來檢驗,


這種看法的荒謬性更用不著辯論了。”


南墅聽了這番話,對道士的知識淵博和能言善辯感


到驚奇,正想再與他交談,只見道士笑道:


“讓我再把這個問題說完。你不知道地球表面有九


萬里,它的圓形一點一點伸展,也一點一點轉彎,


這樣漸伸漸轉,結果就轉了一周,你必定以為人能


正著站立,不能倒立,撿起楊光先提出的這種說法


,來與我苦苦地追究爭辯。


我年紀大了,懶惰無力,不能和你一起到大郎山上


去看南斗(大郎山在亞祿國,與中國正好上下相對


。那里南極高出地平線35度,北極低於地平線35度


),不如就到此為止吧。”說完,那道士抖動衣衫


離去,竟不能斷定他究竟是個什麼人。


 


 


移皮療傷


大學士溫公言:徵烏什時,有驍騎校腹中數刃,


醫不能縫。 適生俘數回婦,醫曰:“得之矣。”


擇一年壯肥白者,生刳腹皮,冪於創上,


以匹帛纏束,竟獲無恙。 創癒後,渾合為一,


痛癢亦如一。 公謂非戰陣無此病,非


戰陣亦無此藥。


信然。 然叛徒逆黨,法本應誅;即不剝膚,


亦即斷脰,用救忠義之士,固異於殺人以活人爾。


 


大學士溫公說,他率軍征討烏什時,有位驍騎軍校腹部中了好幾刀,醫生縫不了傷口。 恰好俘虜


來幾個回族婦女,醫生說:“有辦法了。”


便選了一個年輕豐滿白皙的婦女,活活挖下一塊肚


子上的皮膚,蓋在傷兵的傷口上,用布捆紮住,


這軍校因此得以活下來。 傷口痊癒後,移植的皮和


原有的皮完全吻合,連痛癢的感覺也一致。


溫公說:“不是因為打仗,不會得這樣的傷病;


不是因為打仗,也不會得到這樣的'藥'。”


這話說得一點不假。 但是反叛的亂黨,按法律本就


應該處死;即使不挖剝皮膚,他們也免不了被砍殺


。 利用他們的皮膚來挽救忠義的將士的生命,


這與通常靠殺害人來救


某人性命的情況還是不同的。


 


仙鬼論道學


 


週化源言:有二士遊黃山,留連松石,日暮忘歸。 夜色蒼茫,草深苔滑,乃共坐於懸崖之下,仰視峭壁,猿鳥路窮,中間片石斜欹,如雲出岫。 缺月微升,見有二人坐其上,知非仙即鬼,屏息靜聽。
右一人曰:“頃遊岳麓,聞此翁又作何語?”左一人曰:“去時方聚眾講《西銘》,歸時又講《大學衍義》也。”右一人曰:“ 《西銘》論萬物一體,理原知是。然豈徒心知此理,即道濟天下乎?父母之於子,可云愛之深矣,子有疾病,何以不能療?子有患難,何以不能救?無術焉而已。此猶非一身也。人之一身,慮無不深自愛者,己之疾病,何以不能療?己之患難,何以不能救?亦無術焉而已。今不講體國經野之政,捍災禦變之方,而曰吾仁愛之心,同於天地之生物。果此心一舉,萬物即可以生乎?吾不知之矣。至《大學》條目,自格致以至治平,節節相因,而節節各有其功力。譬如土生苗,苗成禾,禾成谷,谷成米,米成飯,本節節相因。然土不耕則不生苗,苗不灌則不得禾,禾不刈則不得谷,穀不舂則不得米,米不炊則不得飯,亦節節各有其功力。西山作《大學衍義》,列目至齊家而止,謂治國平天下可舉而措之。不知虞舜之時,果瞽瞍允諾而洪水即平,三苗即格乎?抑猶有治法在乎?又不知周文之世,果太姒徽音而江漢即化,崇侯即服乎?抑別有政典存乎?今一切棄置,而歸本於齊家,毋亦如土可生苗,即炊土為飯乎?吾又不知之矣。”左一人曰:“瓊山所補,治平之道其備乎?”右一人曰:“真氏過於泥其本,丘氏又過於逐其末,不究古今之時勢,不揆南北之情形,瑣瑣屑屑,縷陳多法,且一一疏請施行,是亂天下也。即其海運一議,臚列歷年漂失之數,謂所省轉運之費,足以相抵。不知一舟人命,詎止數十;合數十舟即逾千百,又何為抵乎?亦妄談而已矣。”左一人曰:“是則然矣。諸儒所述封建井田,皆先王之大法,有太平之實驗,究何如乎?”右一人曰:“封建井田,斷不可行,駁者眾矣。然講學家,持是說者,意別有在,駁者未得其要領也。夫封建井田不可行,微駁者知之,講學者本自知之。知之而必持是說,其意固欲借一必不行之事,以藏其身也。蓋言理言氣,言性言心,皆恍惚無可質,誰能考未分天地之前,作何形狀;幽微曖昧之中,作何情態乎?至於實事,則有憑矣。試之而不效,則人人見其短長矣。故必持一不可行之說,使人必不能試,必不肯試,必不敢試,而後可號於眾曰:'吾所傳先王之法,吾之法可為萬世致太平,而無如人不用,何也!'人莫得而究詰,則亦相率而歡曰:'先生王佐之才,惜哉不竟其用'云爾。以棘刺之端為母猴,而要以三月齋戒乃能觀,是即此術。第彼猶有棘刺,猶有母猴,故人得以求其削。此更託之空言,並無削之可求矣。天下之至巧,莫過於是。駁者乃以迂闊議之,烏識其用意哉!”相與太息者久之,劃然長嘯而去。
二士竊記其語,頗為人述之。 有講學者聞之,曰:“學術聞道而已。所謂道者,曰天曰性曰心而已。忠孝節義,猶為末務;禮樂刑政,更末之末矣。為是說者,其必永嘉之徒也夫!”


 


週化源說:有兩位讀書人去遊覽黃山,由於喜愛那


裡的山石松柏、風光景物,不覺到了日暮時分,


仍留連忘返。 轉眼間,蒼茫的夜色籠罩大地。


由於草深苔滑,不便行走,他們只得同坐在懸崖之


下,等待天明。 二人抬頭仰望,只見頭頂上方,


峭壁陡立,即便是猿猴飛鳥,亦無法穿越。


峭壁中間,斜嵌著一片巨石,彷彿出岫白雲,


雄偉而壯觀。 漸漸地,半輪缺月升上空中。


藉著月光,忽然他們發現那片巨石上坐著兩個人,


知道非仙即鬼,於是,屏住呼吸,靜聽他們說話。


 只聽右邊那個人說:“最近你到湖南嶽麓山去遊學


,聽那位老先生又在說些什麼?”


左邊那人說:“我去的時候,他聚集了一些人在講


《西銘》(張載的學說),我回來時,


又聽他在講真德秀編的《大學衍義》了。”


右邊那人說:張載主張世界上包括人在內的萬事萬


物本屬一體,每個人都應該把別人及世界上的萬事


萬物當做自己本身一樣看待,道理上本來確實如此


。 然而,難道只明白這種道理,就能以此道來拯救


天下嗎? 父母對待子女,可以說愛得很深了,


但子女得了病,父母為什麼不能給他們治好呢?


子女遭遇危難,父母為什麼不能救護他們呢?


是因為沒有辦法罷了。 況且,子女與父母並非一體


。 對於人來說,考慮最多、最為關心的恐怕就是自


身了,而自身得了病,為什麼還是不能自己治療?


 自身遭遇了災難,為什麼不能自我拯救呢?


也是因為沒有辦法罷了。 現在講道學的人,


不去研究體量國家安撫百姓的策略,


不去探求抵禦災難應付變動的方法,


卻在痴談什麼'我仁慈友愛的心就像天地孕育萬物一


樣。 ',果真是一有仁愛之心,萬物就可以生長發育


嗎? 這道理我弄不懂,至於《大學》一書的條目,


從'格物、致知'乃至於治國、平天下,環環相扣,


每一環節都顯出功力。 比如土壤中生出秧苗,


秧苗長成莊稼,莊稼生出穀穗,穀穗打出米粒,


米粒做成飯食,也是環環相扣之理。 然而,


土地不耕種就長不出秧苗;秧苗得不到灌溉就無法


長成莊稼;莊稼長熟了沒人收割,就得不到穀穗;


穀穗有了而不去舂米,也成不了米;有了米不去燒


製,也變不成飯,這也是一環扣一環,環環見功力


 


。 真德秀編著《大學衍義》所列篇目至'齊家'就止


了,認為'治國'、'平天下'將自然做到,不必再去管


它。 不知唐堯 、虞舜在位時,果然因為舜的瞽叟最


終為舜的大孝所感化而信服順從了,於是洪水災害


自然就平息了,三苗等叛亂的部落自然就歸順了呢


? 還是這些都有待於堯、舜推行正確的政治法規才


能達到? 又不知周文王在位時,果然因為他的王妃


太姒賢德仁惠,子孫眾多,於是長江上游和漢水流


域的部落就自然歸順他,殷商的後裔崇侯侯就自然


服從了呢? 還是這一切都是他推行了一系列正確的


政治法規才實現的呢?


現在這一切都拋棄在一邊,不再討論,而把所有的


希望都寄託於修養本身、管理好家庭,這就像土可


以生出禾苗,於是就煮土為飯,這行得通嗎?


這也是我所不知道的。 ”左邊那人說:“


那麼明代的邱濬補足了《大學衍義》的'治國'、


'平天下'兩個條目,他的補充完整嗎?


 ”右邊那人說:“真德秀過分拘泥於根本部分,


邱濬又過於探究一些細枝末節,而不考慮古今時代


情況的變化,不估量南北情形的不同,零細瑣碎,


羅列各種政策方法,而且一一上疏請朝廷加以實施


,這必將引起天下混亂。 就說他主張把南方的糧食


走海路運往北方這一件事吧,他羅列了歷年海運翻


船沉沒的數字,認為所節省的走運河運輸的費用足


以相抵,卻沒有想到一隻船上人命就不止幾十條,


幾十隻船加在一起,就超過了千百條人命,


這又用什麼相抵呢? 他的說法不過是胡扯而已。


 ”左邊那人說:“您的這些說法很有道理。


但是,歷代儒家學者以至現在的道學家都談分封國


王、實行井田制等等,這些都是夏、商、週時代君


主們實行過的根本大法,並且實踐證明它們曾導致


天下太平,您以為如何? ”右邊那人說:


“分封諸侯王、推行井田制等都決不可能實施,


以前對它加以批駁的人已經不少。 不過,


道學家中大談這一套的人,另有意圖,批駁者們還


沒有抓住其中要害。 分封制度、井田制度的不可能


推行,不僅批駁的人知道,道學家們自己心裡也明


白。 他們知道不可行還是要大談這一套,其意圖在


於故意借一種必不可能推行的主張,作為保護自己


面子的擋箭牌。 因為談'理'、'氣'、'心'、'性'等等,


都是些空洞不著邊際的話題,無法著實。


誰能考察出天地未分之前究竟是什麼樣子?


複雜微妙的心理活動中'性'與'情'又各是什麼樣子?


 至於實際的事情,則有事實可以把握。


一試驗而沒有生效,則人人都能看出它的長短優劣


。 於是,他們必須大談一種根本不可能實施的學說


,使別人必定不能去試驗,必定不肯去試驗,


必定不敢去試驗。 然後他們就可以當著眾人的面大


肆吹噓:'我所傳授的是先代聖王的大法,


我的大法可以帶來萬代太平,可惜沒有人任用我實


施這些大法,又有什麼辦法呢?


 '旁人也無法考察他們的話究竟是真是假,


於是也都跟著一齊嚷嚷:'先王您真是輔佐聖君的大


才啊,可惜啊,你們的才能不能充分施展'等等。


 《韓非子·外儲左上》記載,戰國時宋國有個人說能


為燕王用棘刺的尖做個母猴,但說要齋戒三個月後


才能看見,就是用的這種騙術。


但那個人還得有棘刺,還得要造出一個實實在在的


母猴來,所以人們還可以要求看他究竟使用的是什


麼曲刀。 而道學家所說的這一套更加空洞,


連看曲刀也無法要求。 天下最巧妙狡猾的計策,


都不超過這種手段。 批駁的人總認為它的過失在於


迂腐,哪裡知道他們的真實用意呢? ”


兩個人彼此嘆息了好久,然後發出響亮的嘯聲,


飄然離去。二位遊客偷偷記住他們所說的話,


後來經常複述給別人聽。有個道學家聽到後說


:“學習的目的不過是懂得大道而已,所為大道,


也就是天、性、心而已。 至於忠孝節義之類 ,


還屬於細碎的事情,而禮樂刑法政治制度等等,


就更是細碎中的細碎了。 抱有上述看法的人,


肯定是以葉適為代表的講究王霸之學和重視功利


的永嘉學派的門徒。 ”


 


 


乩仙二詩


劉香畹寓齋扶乩,邀餘未赴。 或傳其二詩曰:


“是處春山長藥苗,閒隨蝴蝶過溪橋;


林中藉得樵童斧,自斫槐根木癭瓢。”


“飛岩倒掛萬年藤,猿狖攀緣到未能。


記得隨身棕拂子,前年遺在最高層。”




雖意境微狹,亦楚楚有致。



 

劉香畹在住所扶乩,邀我前往,我沒有去。


 聽說乩仙判了兩首詩:一首是:


“是處春山長藥苗,閉隨蝴蝶過溪橋。


林中藉得樵童斧,自斫槐根木癭瓢。”


另一首是:


“飛岩倒掛萬年藤,猿猴攀緣到未能。


記得隨身棕拂子,前年遺在最高層。”


意境雖然不算宏大高遠,但也相當有文采韻味。


 


 


原心與誅心之法


《春秋》有原心之法,有誅心之法。


青縣有人陷大辟,縣令好外寵。


其子年十四五,頗秀麗。 乘其赴省宿館舍,


邀之於途,託言牒訴而自獻焉。 獄竟解。


實為孌童,人不以孌童賤之,原其心也。




裡有少婦與其夫狎昵無度,夫病瘵死。


姑察其性冶盪,恆自監之,眠食必共,出入必偕,


五六年未嘗離一步。 竟鬱鬱以終。 實為節婦,


人不以節婦許之,誅其心也。


余謂此童與郭六事相類,惟欠一死耳


(語詳《灤陽消夏錄》)。 此婦心不可知,


而身則無玷。 《大車》之詩所謂“畏子不奔,


畏子不敢”者,在上猶為有刑政,則在下猶為守禮


法。 君子與人為善,蓋棺之後,固應仍以節許之。



 

《春秋》有推究犯罪者的心跡而予以原諒的筆法,


也有追究似乎沒有犯罪的人的心跡而加以聲討的筆


法。 青縣有個人因犯大罪被判死刑,


當時的縣令喜歡孌童,犯罪者的兒子當時十四五歲


,長得很秀美,他乘縣令前往省城在途中住宿的機


會,假借訴訟而獻身,死刑犯因此而被釋放。


這少年實際上是做出賣男色的孌童,但人們不因此


而賤視他,因為他的動機是救人。


村里有個少婦和丈夫淫樂無節制,丈夫因此得癆病


死了。 婆婆發現她性情淫蕩,常常監視著她,


一起睡覺吃飯,一起出入,五六年中幾乎形影不離


。 少婦竟壓抑鬱鬱而死。 她其實是位節婦,


但人們並不認為她是節婦,這是因為追究她的本心


。 我覺得這個孌童和郭六的行為相似,


不同的是這個孩子沒有死。


(郭六的事詳見《灤陽消夏錄》)這少婦的本心究


竟如何不知道,而身體則沒有玷污。


 《詩經·大車》中的“


因害怕你主意未定而沒有私奔


,因害怕你主意未定而不敢私奔”,


就是說,如果當官的人能因畏懼而不為非作歹,


就算是還遵守國家的法令制度;


普通民眾能因畏懼而不做壞事,也還算是遵守禮法


。 君子應該寬恕待人,像這位少婦死後,


我們對她身後的評論,還是應該肯定她是個節婦。


 


 


啄木鳥的神通


啄木能禹步劾禁,竟實有之。 奴子李福,性頑劣,


嘗登高木之杪,以杙塞其穴口,而鋸平其外,


伏草間伺之。 啄木返,果翩然下樹,以喙畫沙若符


籙,畫畢,以翼拂之,其穴口之杙,錚然拔出如激


矢。 此豈可以理解歟? 餘在書局,銷毀妖書,


見《萬法歸宗》中載有是符,其畫縱橫交貫,


略如小篆兩無字相並之形。


不知何以得之,亦不知其信否也。


 


相傳啄木鳥能像巫師那樣跛腳走路,念咒語顯神通


,沒想到竟真有其事。 我家的小奴僕李福生性頑皮


,曾爬到大樹的頂端,用一截木頭塞住啄木鳥的巢


洞,並把露出樹外的部分鋸平,然後埋伏在草叢裡


觀察。 只見啄木鳥飛回來後,發現巢洞被塞,


果然直接飛落地面,用嘴在沙上畫,畫出像巫師符


咒一樣的圖案,畫完後用翅膀一拂,那巢洞口上的


木樁一下子就被拔出來,好像突然射出的箭一樣。


這種現象怎能用道理來解釋呢?


我在朝廷設立的整理編輯書籍的機構工作時,


奉命銷毀妖書,曾見《萬法歸宗》中載有這種符咒


,它的筆劃縱橫交錯,大體像小篆體的兩個


“無”字合在一起的形狀。 不知這種符咒當初


是怎樣得來的,也不知它們是否靈驗。


 


鬼鳴


李福又嘗於月黑之夜,出村南叢塚間,嗚嗚作鬼聲


,以恐行人。 俄燐火四起,皆嗚嗚來赴。


福乃狼狽逃歸。 此以類相召也。


故人家子弟,於交遊當慎其所召。


 


李福還乾過這樣一件事:在一個漆黑的夜晚,


他來到村南的墳地裡,嗚嗚地學鬼叫,


以恐嚇過路人。 不一會兒,墳地裡忽然燐火四起,


招惹得鬼怪們都嗚嗚聚攏而來。 李福驚恐萬分,


狼狽地逃回了家中。 這是同類的東西相互招引


的緣故,所以每戶人家的子弟,


交朋友都要很謹慎加以選擇。


 


 


虎變美女


壬午順天鄉試,與安溪李延彬前輩同分校。


偶然說虎,延彬曰:“裡有入山樵採者,


見一美婦隔澗行,衣飾華麗,不似村妝。


心知為魅,伏叢薄中覘所往。適一鹿引麑下澗飲,


婦見之,突撲地化為虎,衣飾委地如蟬蛻,


徑搏二鹿食之。斯須仍化美婦,整頓衣飾,


款款循山去。臨流照影,妖媚橫生,


幾忘其曾為虎也。”


秦澗泉前輩曰:“妖媚蠱惑,但不變虎形耳,


搏噬之性則一也。偶露本質,遽相驚訝,


此樵何少見多怪乎!”


 


乾隆二十七年順天鄉試,我和安溪人李延彬前輩為


同考官。 偶然談及老虎,李延彬說:


“村里有個人進山打柴,看見隔澗有一位美婦在走


,衣飾華麗,不像村婦,心里便明白是妖魅。


砍柴的藏在草叢中察看她往哪兒去。


這時有一隻鹿帶著一隻小鹿下澗飲水,美婦見了,


突然撲在地上化為老虎,衣服首飾脫落在地上,


就像蟬蛻下外殼一樣。只見它直衝過去,


抓住兩隻鹿,把它們吃掉。過了一會兒,


它又變成美女,整理了一下衣服首飾,


然後裊裊婷婷順著山路走遠了。她在溪邊照自己的


影子,妖媚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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